60、第六十一章
等到好不容易一众人都走了, 梅子歪头打量自己夫君,这个别人口中的大将军。

萧荆山见她样子奇怪, 笑问道:“干嘛这样看我?”

梅子皱着小眉头说:“你离开咱们村后,怎么就当上了将军呢?你以前是不是很厉害啊, 我看他们都怕你的。”

萧荆山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让梅子坐过来,然后揽住她在怀,柔声说:“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干嘛问这个。”

梅子不满地戳着他的胸膛,愤愤不平地说:“这哪里是以前的事啊,分明就在眼前的!你看人家都叫你将军, 还说你以前如何如何呢。”

她沮丧着小脸指控他:“别人都知道你以前的事, 就我不知道,你就瞒着我!”

萧荆山挑眉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眸底露出笑意。

梅子见了, 愈发不满, 手指头狠狠地戳了下他胸膛:“你就知道欺负我!”

萧荆山将她调皮的手指头捏在手中,宠溺地说:“我怎么舍得欺负我的娘子呢,我的梅子要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了,为夫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子撅嘴道:“我才不管什么知无不言什么的,你就告诉我你怎么当上将军的啊?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很多事,挑几个大事说给我便是了。”

萧荆山收敛了笑意, 沉思了下,这才缓缓说:“其实有些事,并不是我故意瞒你,而是觉得说了也没必要,再者那些险恶的事情,说给你徒增你的烦恼罢了。”

他一声叹息,低头凝视着她:“不过如今我才觉得,我还是应该说与你听的,夫妻贵在相知。过去的事,我慢慢说给你听。”

梅子听他说得郑重诚恳,禁不住仰脸看他,只见他回忆起往事的脸色有几分沉重,眸底有一丝无奈。

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感觉到,这个曾经在她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原来或许曾经也有过许多许多的烦恼。是不是因为那些烦恼,他才放下一切重新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

他今年也不过是而立之年罢了,眸底却有了细纹,脸上也带了沧桑和厚重。

梅子心里竟然涌出心疼来,心疼这个男人了。她知道外面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她知道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心底应该有多少迷茫。

可是她无法想象那个第一次踏入这个多变的世界的少年,是怎么一步步,从默默无闻的青涩少年,走到了名动天下的大将军。

他走过了多少路?脚上是否也如同她一样起了茧子?曾经的他是否也如同她最初一样被人坑过骗过?

梅子眸子里泛出湿润,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他削瘦的脸颊。

他的脸摸起来坚实,不像她的一样娇嫩柔软。

她的手指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摸到他的眼角,感触他眼角的细纹。

“怎么了?”他覆住她摸着自己眼睛的手,沙哑地问。

“这里,有纹。”她细声软语地说。

萧荆山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以前不觉得自己老,现在忽然发现,我真老了。”特别是和梅子一比,自己实在太老了,不光人老,心更老。

梅子听着他语调中的那点消沉,越发心疼,连忙摇头说:“没有的,你没有老,你才三十岁啊,那个阿芒乱说的!”

萧荆山看着她慌忙安慰自己的样子,笑了:“梅子,你知道吗,当你还在柳树下玩耍的时候,我就开始骑着马,握着刀,背着箭了,我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他放开她,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有多少人曾经倒在我的马下,你知道吗?他们也许有父母有兄弟,也许在他们的家乡,也有一个叫梅子的等着他们。可是他们死了,死在我的刀下。他们的亲人永远也等不到他们了。”

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目光中有丝茫然:“后来我不需要亲自上阵了,我可以指挥千军万马,我一声令下,就会有比咱们绿水村多很多倍的人死去。”

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现在是不是都能闻到我手上的血腥味?”

梅子被他这般苍凉的语调震得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夫君,和别人总是不太一样,这个夫君总是太过随和淡定,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惊慌。

他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从来不会讲起自己的过去,不会讲起自己的心事。

梅子离开绿水村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踏出去就能去接近这个男人的心。现在,她走出了村子,来到了他身边,也仿佛触摸到了他的心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开始后悔,为什么她仿佛有一种逼着他敞开自己的伤疤的感觉呢?

萧荆山见梅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梅子,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你就像山里的清泉,我何必让你沾染这些呢。”

梅子心里一痛,知道他误会了,低头抱住他的腰。

可是萧荆山胸膛间却透露出排斥,这让梅子更加心痛,慌忙道:“我不许你这样想,你手中干净得很,没有血腥味,只有一种太阳的味道,那味道我喜欢得很。”

萧荆山讽刺地笑了:“太阳?太阳是什么味道?”

梅子从他怀里起来,认真地说:“太阳,是一种很舒服的味道。”

&nbs... -->>sp;她坐在他大腿上,仰脸看着他坚毅的下巴,搂着他的腰柔声说:“过去的事,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说呗。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无非是杀杀人打打仗,然后皇上封你个将军坐。这个嘛,就好像咱们村谁干活干得好,村长就喜欢,说不得就保举他当下任村长了,这都是一个道理啊。”

她想了想,又说:“至于打仗杀人什么的,我是不太懂了。不过我觉得既然这个天下非要打仗,那也不是你说了算,你不打别人也要打,这又不是你能决定的。再说了,你不杀了那个人,那个人也许照样会被别人杀死的,这都是命,逃也逃不过的。”

萧荆山见她说得煞有其事,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倒是能说会道,我怎么以前不曾发现呢。”

梅子摇头说:“不是我能说会道,而是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比如现在皇上要打仗了,你要是不出来帮忙打仗,那这个天下还不是要乱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不但很多人会死,我们这些老百姓也要交税啊充壮丁啊!现在你出来了,你一声令下了,有些人的确因为你死了,可是更多的人因为你活下来了,更多更多的人也因为你生活安定了。”

萧荆山沉默了会,点了点头说:“你说得的确有理。其实我何尝不知,只不过有时候想得太复杂,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梅子见此,得意地笑了笑:“你哪里是想得复杂,我看你是小家子气又发作了。”

萧荆山挑眉:“我哪里又有什么小家子气?”

梅子笑着瞅他:“刚才又说起什么老啊老的,难道还不是在记恨人家阿芒说的话吗?”

萧荆山一回想,自己也笑了:“你说得是,我在我家娇嫩的小梅子面前自惭形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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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诚王爷带着自家儿子回到行馆后,一通教训。偏偏这个小世子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最后诚王爷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晓之以理,鼻子一把泪一把地说起如今的天下形势,说起自己的处境艰难。

原来当初天下大乱,七位王爷争抢帝位,各路军阀一番混战,最后总算萧荆山帮扶的世子夺得了皇位,登基为帝。

这个皇上登基之时,便有一些功臣劝皇上务必要永绝后患,可是这个皇上仁慈得很,于是分别给了各位王爷封地并封号,让他们各自盘踞一方。

本来得块封地,占地为王,日子也快活得很,可是偏偏那个彭王爷不消停,他野心不死想当皇帝。他这一造反,别说当初那群功臣,就是原本仁慈的皇帝都估计开始后悔了:干嘛当初要饶了那群家伙呢!

这种时候,诚王爷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难免落得被人怀疑的境地。于是他这才急巴巴地跑到云州来,向这位开国功臣萧大将军表明了立场,同时献出了自己珍藏的青州的地形图。

如此一来,这位萧大将军首先便对自己有了好印象,皇上面前自然会说些好话了,诚王爷这个算盘打得也不错的。

可是谁知道自家儿子不争气,竟然觊觎人家的夫人了,不但觊觎,还明目张胆地说人家老了,配不上娇滴滴的小夫人。

诚王爷叹息啊,他当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那个萧大将军的脸都黑了呢!

诚王爷对着自己的儿子哭诉:“阿芒啊,你想让咱们全家都因为你葬送了性命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阿芒被自家父王说了半日,也有些悔意了。

诚王爷见他有悔改之意,赶紧趁热打铁:“明日我带着你去向他赔礼道歉如何?”

阿芒一听,顿时摆出臭脸:“给他道歉?我不要!我做错什么了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诚王爷连忙说:“没有,阿芒你当然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咱们这不是被形势所逼吗?咱们得放下架子厚着脸皮没错也要说自己错啊!”

阿芒想想父王刚才说的话,稚嫩的脸上下了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决心:“好,那我就跟着你去向他道歉!”

这几日在军营里,虽然萧荆山谈起机密的军情总是避了梅子的,可是梅子也对当前的形势多少知道了些。如今那个彭王爷已经穷途末路了,唯有这个青州是他最后的地盘,萧荆山带领的大军已经和鲁景安的左路军会师,而接下来另一路大军也将到达此地,届时只等一声令下,大家就要攻城了。

为什么萧荆山现在不攻城呢,梅子好奇地问起这个问题来,她是觉得早一点攻完城,他们就能早一点回家了。萧荆山的回答是,这个事情很复杂,牵涉到以后各路大将的赏罚,同时也有仁慈的当前皇上对那个应该叫做表叔的彭王爷的最后一丝情分。

梅子听到这件事牵涉这么多,也只能无奈地说:罢了,你啥时候做完这些,咱们就啥时候回家吧,反正只要你不出什么事就行。

萧荆山听到这话,握着笔的手顿了下,随即笑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梅子见他说起这个,忽然想起了件事,便问道:“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他偷了你们的青州地形图,如果你们抓住他,会怎么处置呢?”

梅子这些天也看出来了,崔副将最近一直带着人明察暗访要找出那个白衣男子呢。想到那个人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以及在林中时温暖的火堆,喷香的烤肉,梅子多少有些替他担心。

萧荆山抬头看了眼梅子,继续低下头握着笔批阅案上呈报的那些军情,口中不经意地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梅子咬了咬唇,眼珠儿转了转,真想再问,但看萧荆山这副样子,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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