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七首
菊花

想念你的人在高岗

赞美你的人在高高的山峰

想念你的人,把你和远方一起

拥入怀中

赞美你的人把你和蓝天一起歌唱

菊花开放,金黄色的

丝带,绸缎,像心一样柔软

像少女的四肢,一样妖娆

在死亡沉默的黑石头上

那样的舞蹈,绽放着千言万语

有一句话,攀缘着高高的秋天

有一句篱笆扎不住的话

系在秋风的尾巴上

被赶上落日下的南山,就像牛棚里

失去织女的牛郎,展开一件金色的皮衣

远离人间的愿望如此圣洁

死去的人同样圣洁

菊花做成的一句话

那是灵魂躺下的金黄色的沙发

那是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握成的一只拳头

2010-09-14

蟑螂

你必须承认,这家伙是美的

造物的雕刻刀,游刃其中

精细之处,超过人类

虽然它可能,只是废弃的小玩意

但它在堂皇大屋里出现

错不在它。人类既然热爱

树的尸体,怎能拒绝

热衷于清洁的,谦虚而迅疾的小精灵

它们的所作所为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和繁衍

目的如此明确

不是人类无尽的享受和变态的支配欲

尖叫,拿起拖鞋猛打

人类面对它们三亿年的历史

只能用恐惧和粗暴的方式

堵住它们从每一个漏洞释放的生存权

2010-09-16

蟑螂公子

人的头上坐着佛

佛的顶端,停着蟑螂

两千五百年的佛

三亿年的蟑螂

谁的修行更通天彻地

人有大烦恼

佛去烦恼

蟑螂没有烦恼

佛得大欢喜之后

变成了蟑螂

妻拜佛

我捉蟑螂

生活的趣味越来越少

生存的气息越来越浓

我想到敬畏

神灵之外,非蟑螂莫属

当我离开,我的房屋里面

也许就走动着,一个蟑螂公子

2010-09-16

那年我们十七岁

山楂树红起来的

小溪,水清清的光

藏着羞涩的晨曦

跳动的太阳,在山的喉结上

响起逐渐粗犷的喊声

那年我们十七岁

缓慢得像七十岁

说话稀少得凑不成句子

见面就像翻来翻去的课本

趟溪背过你,才能记住你

纸飞机,在课外书的天空

飞来飞去,你的气息

助长了你的字迹,飞快地编织

我的网、我的野草、我的

山沟沟里那黄金的小屋

>
还有一根笔直的绳索

穿透你我,哪怕在篝火上

烤,我们都是同一把锁

你是锁瓣

我是锁塔

山楂树红起来的

时候,我来看你七十岁的模样

瀑布已经断流

绿草依然沿着大地疯长

十七岁的小路飞来一只纸飞机

2010-09-30

潜伏

他的怀表停在1944年秋末。

晚上八点四十分。

黄浦江上的汽笛,催动着空荡荡、

黑沉沉的夜空。不夜城

风雨浸湿了万家灯火。

在申报的一个版面,他的脸

模糊,血污与泥水

封住了所有真实的表情。

他为谁工作,他究竟出卖了谁

只有拿到他怀表的人知道。

还有一顶呢子帽

一只手套。当年

他顶着如此忠奸不分的帽子

黑色的眸子,像秘密打开的枪机

藏着捉摸不透的火花。

他习惯用一只手,套住另一只手;

他用套着手套的手,摸鼻子

他能摸出另一张面孔。

天使的朋友,魔鬼的魔鬼

他都做的像农民兄弟一样实诚。

打开他的怀表,错乱的密码

还有蓝色旗袍的旋转,构成轴心。

如果爱是那一枚枚精密的螺丝

最后一颗,掉落下来,发出轻响;

那是大槐树下老妈妈的一丝白发。

六十六年啊,三辈人都长大了!

我们再一次翻开,发黄的城市日志。

还是那顶发黄的呢子帽

还是那只发黄的手套

怀表里停顿的旋律,正轻轻地恢复过来。

2010-10-03

桂花

幼嫩的,我得相信

你起于一场雾,一片霜,一缕清风

它们坐在你的叶子上摇晃

摇出幼嫩的你

碎碎的小可爱

馥郁的,我一眨眼

你就是一感应,一闪电,一朵眸花

那一侧十七岁乌黑的长发

掩映眉眼的你

俏俏的小奔跑

曲折的,我说的事

就像你白足滑过绿草地,跌入我的心

我的肝,那样的路径

我得相信,曲折的你

使我的肺不是呼吸的全部

盛大的,我的繁星

也许是记忆之树盛开在原野

你的盛大,你的雨你的网

节日一样笼罩着我

那样一个广场,你参合天地

2010-10-07

桂花雨落满地

最是清晨时分

你从黑夜里来

满地细碎的黄

多像剥了谷衣的米

顶着大红鸡冠

骄傲的大公鸡

俯瞰朝阳升起

低眉啄食深情的雨

2010-10-08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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